重點提要
■全球的肉類消費量正在增加,但其生產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及水,並排放溫室氣體。同時,野生魚類持續減少,水產養殖可能成為最能永續經營的蛋白質來源。 ■養殖魚類已經佔全球海產產量的一半,大多數養殖在沿海地區,造成嚴重的水污染。 ■固定在海中的大型近海養殖場,通常比較乾淨。這些海中牧場與其他新型態的養殖場,以及可讓沿海養殖更乾淨的措施,都能讓水產養殖更加蓬勃發展。 ■這種養殖方式仍有一些問題,包括能否永續經營以及成本效益等。
就像一般盡職的農夫,席姆斯(Neil Sims)照料著他那群活蹦亂跳的動物,但是他的準備工作,並不是像他從小看到的澳洲趕羊人那樣為馬兒披上馬鞍,而是戴上浮潛用的呼吸管與蛙鏡,以便照料圈養在美國夏威夷大島可娜海岸800公尺外海域裡的48萬隻銀色魚兒。
席姆斯的養殖場散佈在海面下,是全球20家嘗試利用海洋(地球上最後一個大型農業彊域)的企業之一。這些養殖場位在離岸邊不遠的近海上,擁有海岸線上的數千座傳統養殖場所沒有的優勢。舊式的沿海養殖場經常被環保人士視為眼中釘、海洋污染者,因為會排放大量的養殖魚排泄物和飼料殘渣,把水流緩慢的淺水海域弄得混濁不堪,造成有害的藻類滋生,甚至讓魚欄的下方變得不適合生物生存。席姆斯說,設在近海的海洋牧場就沒有污染的問題,以「可娜藍水牧場」為例,它的七座養殖場沉在水中,每一座都像中學體育館那麼大,而且固定在有急速洋流經過的海域,可以藉此帶走污染物,在開放的水域中迅速稀釋到無害的濃度。
我並沒有輕易聽信席姆斯的話,反倒穿上蛙鞋,把浮潛裝置套在脖子上,抬高雙腳走向他的小接駁船邊緣,決意跳入水中一探究竟。從水裡看,這個雙錐形的箱籠像一只巨大的中國燈籠,閃爍著太陽光束及魚兒快速梭游的鱗片反光。用手觸摸,它那緊繃延伸在籠外的框架,材質感覺比較像圍籬而不像網子,結實、克夫拉風格的材質能有效將飢餓的鯊魚阻擋在外。籠裡養著一大群黃尾(Seriola rivoliana),這是一種本地鰤魚,可娜藍水牧場養來做為野生鮪魚的替代品。
為什麼會選擇鰤魚?許多野生鮪魚產量已經面臨枯竭,壽司級的鰤魚價格跟著水漲船高。席姆斯與海洋生物學家薩爾弗(Dale Sarver)在2001年共同成立可娜藍水牧場,企圖以永續的方法飼養銷路好的魚種。該公司的方法正好可以應用於一般魚類的養殖,這或許正是我們所需要的。目前全球有69億人,估計到2050年將增加為93億,生活水準較高的人通常也吃掉較多的肉類及海鮮。然而在過去10年來,全球的野生捕撈漁業已面臨停滯或衰退,飼養牛、豬、雞等動物又需要大量的土地、淡水、會污染空氣的化石燃料,以及會流入河流與海洋造成污染的肥料。
人們需要的蛋白質將從何而來?答案很可能是這些新型態的海上養殖場(只要它們能夠很有效率地運作),以及運作得更環保的沿海養殖場。
越乾淨越好
一些科學家認為,若要養活全世界,必須將我們需要的動物蛋白質轉由海洋來生產。但是,如果要以藍色食物革命來填補這個需求殷切的大餐盤,必須採行對環境無害的方式,並且讓一般民眾以及有權決定要推動還是延緩其發展的政策制訂者,都更了解它的好處。
過去,這些沿海養殖或許應該受到指責,因為30年前這些現代沿海魚類養殖業剛開始發展的時候,無論就環保或產業的永續經營面而言,幾乎都沒有好好進行,養魚污水只是眾多問題的其中之一。在東南亞和墨西哥,養蝦業者大舉砍除沿海的紅樹林來建造養蝦池;在歐洲及美洲,鮭魚養殖場中的魚群密度過高,助長了疾病與寄生蟲的蔓延,自養殖場逃脫的魚有時候會將疾病傳染給當地魚類。更糟糕的是,水產養殖業其實會造成整體魚產量的淨流失(至今仍是如此);野生的餌料魚(也就是人類不愛、但可供較大型野生魚類吃的廉價小型魚種)被大量捕撈、磨碎製成飼料,用來餵養更大、更美味、更昂貴、廣受人們垂涎的養殖魚類。
顯然,這些弊病對養殖業並無好處,因此業界發明了許多創新的解決辦法,可娜藍水牧場將養殖場建造在近海洋流中的策略就是一例,其他養殖業者則開始在魚欄附近繁殖藻類及濾食性動物(例如軟體動物),來幫忙吃掉魚的排泄物。整個業界(包括淡水養殖場在內)透過飼養方式及飼料配方的改良,減少了飼料中的餌料魚用量,並降低了疾病發生率,也讓魚隻長得更快。不過,要讓環保團體把養殖魚類從「拒絕購買」的清單中剔除,恐怕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。
一些腦子動得快的人正在測試一種更大膽的做法。每個國家對海岸線外200浬(1浬=1.852公里)內的海域都有絕對的管轄權,這片廣闊的疆域是可用於生產糧食的處女地;在美國周圍,領海的面積就有340萬平方浬。業者以大型螺旋槳控制沉入海裡的養殖箱,讓它隨穩定的洋流漂游,幾個月後再回到原點或附近位置,提供市場所需的新鮮魚貨。
海洋工程師高弟(Clifford Goudey)曾擔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近海水產養殖工程中心主任,他於2008年底在波多黎各外海測試了世界第一台自動推進的潛水養魚箱,這座箱籠是一個直徑約19公尺的大球體,配備一對約2.5公尺的推進器,具有驚人的機動性。高弟希望能在可預知動向、每九個月橫越加勒比海的洋流中,陸續放出幾十個移動式養殖箱籠。
拿小魚養大魚
海水(鹹水)養殖最難解決的問題,是必須使用野生的小型魚類來做為大型養殖魚類的食物(養殖業並不飼養小魚,因為捕捉這些小魚並將牠們磨製成魚粉及魚油的產業已相當成熟)。我與席姆斯爬上一艘老舊的美國海軍運輸艦,這艘運輸艦已被巧妙改造成餵食船,刺鼻的腥臭味引起了我對飼料問題的注意。在我走往船舷的途中,一波大浪從側面打來,讓我回想起多年前一趟顛簸的卡車之旅,當時我正穿越密蘇里州一個結了些冰的牧場,要為表親運送養牛的乾草。當我從甲板上一只容量900公斤的大麻袋裡抓起一把油膩的棕色飼料時,那乾草香甜氣息的回憶頓時消失無蹤,這一粒粒的飼料看起來像是給小梗犬吃的狗食,聞起來卻活像是鯷魚空罐頭般惡臭。
這麼臭並不奇怪:可娜藍水牧場的飼料有30%是秘魯鯷魚。席姆斯解釋,鰤魚能夠全靠蔬菜類食物維生,但這樣養出來的鰤魚並不好吃,而且肉裡不會含有能讓人健康的脂肪酸及胺基酸,這些成份必須來自飼料中添加的魚粉及魚油,這就是問題所在。席姆斯表示:「我們經常遭受抨擊,因為我們是殺魚來養魚。」沿岸的鮭魚養殖業也同樣因此引發眾怒。
反對者擔心,人們對養殖漁業的需求不斷增加,將導致野生鯷魚、沙丁魚及各種餌料魚種滅絕。在現代養殖漁業出現之前,魚粉大部份用來餵養豬與雞,現在水產養殖用掉了68%的魚粉。不過,飼料配方經過改良之後,用量已經減少,當可娜藍水牧場在2005年開始飼養鰤魚時,飼料中有80%是鯷魚,到2008年初,用量已減少至30%,但不減鰤魚的風味或保健效果,席姆斯表示,他們的做法是提高黃豆粕的比例,並添加家禽加工過程的副產物──雞油。比起把整批沙丁魚倒進養魚箱裡的惡劣做法,這種複合式的飼料粒可說是一大進步,不幸的是,仍然有一些不負責的養殖業者,把這種浪費的習慣視為常態。